乔木的亭

我在时光长河里,看你灵魂多有趣

【旌奚】 惆怅客 (六)

萧平旌拿着那把长命锁,回到府中。

夜已经很深了。

穿过前院,萧平旌看见父王一个人披着外袍坐在院中。

“父王,您怎么这个时候起来了,这夜里多凉啊,您不能这么不顾及您的身体啊……”

萧庭生拢了拢外袍,“不碍事,为父我今日服了药,觉得精神尚好,这成日里躺着也难受,出来透透气,今儿是十五,你瞧月亮多圆。”说着轻咳了两声,拍拍身边的石凳,“平旌啊,坐下。”

萧平旌还要接着劝,“父王……”

萧庭生抬头瞪他一眼,“你坐下。”

萧平旌无奈,乖乖坐下。

萧庭生瞥见萧平旌手中拿着一把长命锁,叹了口气,“你都知道了?”

“父王…您早就知道吗?”

萧庭生点点头,“那孩子长得很像他父亲。”说罢眯起眼睛,好像陷进了遥远的回忆中。

过了很久,萧庭生才回过神来,冲着萧平旌笑笑,“人老啦,越是久远的事情,越记得清楚……”

“父王您为何不早告诉我呢。”

“她们母女二人当年不辞而别,多年也不肯现身,不知境遇如何,而你又本爱逍遥,为父也不想再用父辈的事情去拘束你……更何况,你三婶娘…本就不想将女儿嫁与我们将门,沙场刀剑无眼,妻儿整日惊惶,这样的日子不好过……为父就想着,那姑娘或许早已寻了个平常人家过自在日子去了……这样也好……”

萧庭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,又开始咳起来,萧平旌赶紧进屋倒了杯水捧过来。萧庭生接过,喝了几口水,又接着说:

“后来直到我见到那孩子,也是吓了一跳,看那孩子的性子,就知道这么多年她也不好过。但是缘分这东西不可强求,若是你终究能与她携手,那自然是好事,若是不能,为父也不打算强求……咳咳……为父甚是喜欢那孩子,也知道你与她亲厚,哪成想…哪成想会有这赐婚的旨意……”

“为父老是想,若是你三婶娘当年没有不辞而别,你和林姑娘,也就如同你大哥大嫂一般,青梅竹马一同长大,陪伴彼此……命运弄人啊……”

萧平旌握着长命锁的手微微颤抖。

“平旌,抬起头来。”

萧平旌抬起头,眼里已有泪光。

“为父我没能与你母亲白头偕老,就连你大哥和大嫂亦不能,而你…切莫再错失属于你的缘分了……平旌啊,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,从此以后,护持长嫂幼侄,不必执念,这长林二字,更不该再束缚住你啦……好孩子……”

“孩儿明白。”

萧庭生抬起手,慈爱地抚摸小儿子的脸颊,北境苦寒,把他俊朗的面庞磨砺地愈发瘦削坚毅。

萧平旌的脸摩挲着父王的掌心,父王戎马一生,这双手持缰握剑,掌心粗糙,尽是老茧,萧平旌握住父王的手,眼泪更是止不住。

萧庭生为小儿子擦去眼泪,“若说为父这一生有什么遗憾,那就是不能亲眼看到你成家立业……罢了,人越老越啰嗦……”

说罢,萧庭生站起身,往屋里走去。萧平旌连忙上前扶住。

萧庭生不轻不重地打掉萧平旌的手,回头瞪他一眼,“为父自己走!”










哀帝二年冬月十五,长林王萧庭生病逝。

按照长林王遗愿,葬礼一切从简。

次日,萧平旌进宫,萧元时屏退左右宫人,与萧平旌密谈三个时辰。随后召内阁首辅荀白水觐见。

后来听门外的宫人说,幼帝登基以来头一次与首辅大人发了火,还把首辅大人赶了出来。

梁帝亲自下旨,撤去萧平旌长林主帅,怀化将军之职,同时裁撤长林王府。因长林王病逝,萧平旌为父守孝,故将大渝华阳郡主另许亭山王世子。

三日后,萧平旌进宫拜别。

“你们先下去,朕与平旌哥哥单独说话。”

“平旌哥哥,我如今都如了你的愿了,你还是执意要走吗,皇伯父已经离我而去,连你也要丢下元时吗?”

萧平旌郑重施礼,“陛下年岁见长,已经不再需要臣的陪伴了。”

“那平旌哥哥……你还会回来看我吗?”

萧平旌抬头望向龙椅上的少年,早已不是那个缠着自己要飞一个要去猎熊的孩童了。

“元时,从此山高水远,不必惦念。”



按长林王遗愿,萧平旌携遗骨前往梅岭安葬,随后同嫂侄回琅琊山归隐。













林奚出来已经两月有余。所到之处,便要去当地的济风堂打点一下情况。路过大同府时,上山采药不慎跌伤了脚,实在疼痛难忍,便在大同逗留几日。

说起这跌伤脚的缘由,那日林奚在山中采药,遇见一处风景,山石陡绝,洞穴幽深,泉水清冽,虽已到寒冬,这泉水仍不结冰,水流虽小但汩汩流淌不绝。林奚想起当时与萧平旌一同来大同府探沉船之案,他曾说自己知道这周边有几个好玩的地方,若不是公务在身,一定要带她去这周边好好逛逛。

这一个晃神,加上背上药篓沉重,林奚便从山坡上跌落,跌伤了脚。

这天晨起,林奚给自己换完药,想起自己出来这么久还未曾给师父去信报平安,虽说以前也居无定所,所以不经常写信回去,但师父年纪渐老,自己也不愿让师父太过挂念。

信的内容很简单,左不过是自己很好,有事在大同逗留几日顺便歇脚,请师父不必惦念云云。

四日后收到师父回信。这天林奚正在大同当地的济风堂分号出诊。

济风堂的伙计把信送到林奚面前的时候,林奚正忙着给病人探病。小伙计见林奚走不开,便说了一句姑娘这信给你放桌上了。

待到忙完已经是傍晚时分,林奚才想起师父的回信,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白皮信封。

林奚慌忙走过去,差点踩到裙摆跌倒。

林奚踉踉跄跄地扑到桌前,拆开信封。

师父的回信也很简单。

长林王于冬月十五病逝,二公子携嫂侄归隐琅琊山。








冬季本就不好赶路,加上脚伤还未好全,等林奚赶到琅琊山,已是半月之后了。












“二叔,你发什么呆呢,来陪我玩吧!”

孩童欢快的声音把萧平旌从纷扰的思绪中拉回来。

虽说自己刻意不看不问也不听世事,但总是忍不住回忆。

金陵和北境那些往事,虽才过去几个月,萧平旌每每想起,都觉得恍若隔世。

萧平旌摇摇头,站起身来牵起策儿的手,“今日想玩什么……诶等等你怎么又不穿披风跑出来了,怕是屁股又痒了?”边说边拉着策儿进屋找披风。

“策儿不想穿披风…策儿一点儿都不冷……”

策儿嘟囔着,任由二叔给自己胡乱地系上披风。

策儿噔噔噔跑出屋去,一屁股坐在廊前,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平旌。

萧平旌无奈,在他对面坐下,“这游戏你还真是玩不腻。”

“诶…策儿你的眼睛真大真好看!”

策儿不为所动。

叔侄二人瞪着眼睛,越凑越近。

蔺九慢慢踱步过来。

萧平旌这回可长了心眼,先发制人,“蔺九你别说话!”萧平旌伸手一指,眼睛还一动不动地盯着策儿。

蔺九张了张嘴,叹了口气,转身要走。见蒙浅雪走过来,略略施礼,“世子妃。”

萧平旌急了:“大嫂你也来捣乱!”

策儿开始偷笑。

萧平旌觉得自己好像能赢。

蒙浅雪走到二人身旁,“我可不想捣乱,策儿输了的话又要赖我了。”

策儿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,身后突然响起一把熟悉的女声。

“蒙姐姐。九先生。”

是姑姑!姑姑来了!

策儿刚要跳起来找姑姑抱,对面的二叔居然比他还快,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。

“二叔你又输了!!”说完策儿跑过去,牵住林奚的手,“姑姑姑姑你都好久没来看策儿了,策儿都想你了!姑姑,这是我二叔!”

蒙浅雪上前接过林奚手中的行李,给她拍拍头上身上的雪,“妹妹怎么不捎个信就自己过来了,这大雪天的又带这么多东西,我让平旌下山接你多好啊。”

说着蒙浅雪回头看了一眼萧平旌,“这路这么不好走,妹妹想必是累了,先好好歇歇,我去给你收拾收拾房间,咱们晚上再聊。”

蒙浅雪把林奚的行李倒到一只手上,空出另一只手,一个箭步上前扛起策儿,“策儿早起又没穿披风,我怕他着凉,我去给他炖点热汤。”

策儿被自己的娘亲大头朝下地扛着,自顾自地嘟囔着:“策儿不想喝汤…策儿一点都不冷……”

蔺九也抖了抖披风,摇头晃脑地说着“天下之道,贵在顺其自然……”越走越远。



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。

林奚抬眼看面前的少年,一身纯白常服,简直要融进这漫山的雪色中去。

少年早就平复了初见时惊讶的神情,眼眶有些红,不知是瞪眼瞪久了还是别的什么,嘴角噙着淡淡笑意。

还未等林奚开口,少年拱手施礼。

“你回来了。”



少年上前一步。



“我的未婚妻。”





(古时没有未婚妻这个称呼吧(°ー°〃)真是个bug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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