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木的亭

我在时光长河里,看你灵魂多有趣

【旌奚】锦年———叹浮生

(奚eo的人生终章)
(另一种结局也写完了)
(是最后一把刀了,且吃且珍惜)








“姑娘可是来寻医,进来说话吧,清荷看茶。”

一大早,我来到母亲的院子,母亲见了我,从榻上站起身,整理整理衣袍,笑着迎出来。

我弯身行礼,“久仰堂主大名,今日上门叨扰,若有冒犯,还望堂主体谅。”

母亲端正回礼,“姑娘请坐,姑娘不必客气,治病救人是我医家职责所在。”

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发生。

母亲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我是她的女儿,也不记得简儿和卿儿,只当他们是济风堂的大夫,更不用说清儿和沁儿,母亲只知道他们俩是简儿卿儿的孩子,见了面也是嘘寒问暖,十分疼爱,却全然不知他们是自己的孙儿。

清儿幼时师承琅琊阁,跟着策哥哥研读修习,虽不善于武功,但学识渊博却远在策哥哥之上,学成之后回到杭州,在杭州城里最大的诚知书院教书,今年刚升了院首,杭州城里人人道这位新上任的萧院首年纪轻轻就学富五车,才高八斗,容貌更是丰神俊朗,气度不凡。

沁儿跟着简儿卿儿长在济风堂,夫妻俩把她当做接班人来培养,沁儿性情沉静,倒是有几分母亲年轻时的风范。

杭州济风堂的黎初堂主和徐钰婶婶在三年前相继过世,敬知敬言两兄弟从小就志不在行医,如今也各自有各自的事业,敬雅也已经出嫁,婶婶临终前把杭州济风堂全盘交托给了简儿和卿儿。

大伯母去年也过世了,哥哥在信中说大伯母是在睡梦中离去了,走得安详,没有病痛,也没有留下遗言。

过了大半生,伯母终于和伯父团聚了。

我当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,母亲记得旧事,也记得伯父和伯母,每年到了秋天还说要回山上探访伯母,顺带着给哥哥梳理筋骨,我总是要想各种理由把母亲哄住,叫她忘了这档子事。

母亲还未忘记我时,不愿拘束我,只叫我放心去行走江湖,增广见闻,家里还有简儿卿儿,不必担心。多年来我走遍了梁渝燕楚和东海各国,见识了锦绣河山和大好风光,将琅琊榜上的高手都见了一遍,顺带着编成了一本《五洲见闻录》,记载了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,和一些民间的野史趣闻,随心而写,洋洋洒洒,后来在老阁主的帮衬下竟还得以印发出版,我不愿用本名,在封面右下角署名处只题了一句诗词“一片笙歌醉里归”。

这是我名字的出处,更含着父亲和母亲的昭昭情意。

转眼间我也已近暮年,回家安顿下来,专心陪着母亲,清儿去年和老院首的千金订了亲,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了,也许很快家里就会是四世同堂。

母亲的身体仍旧硬朗,许是因为忘记了父亲已经离世,母亲过得轻松,每天都怀着同样的期许,只盼着父亲凯旋归来,与她成亲,与她游历山水,共度余生。

母亲这一等,就是二十二年。










“我这半生行走江湖,漂泊无依,如今年岁渐长,想安顿下来,听闻堂主心慈,不知可否叫我在济风堂谋个差事?”

母亲不认得我,我便想了一套说辞,说自己年轻时是行走江湖的侠女,如今想求母亲收留,母亲也算是半个江湖人,又素来心善,自然不会拒绝我,转头就吩咐清荷给我收拾出一间客房来,清荷领了命,退下去装模作样地收拾房间。

“清荷。”母亲突然叫住了清荷。

清荷停住了脚步,反身回来,凑到母亲跟前,“堂主可还有事?”

母亲的手紧紧握住茶桌边沿,神情忽而变得凝重,“金陵那边……还是没有消息吗?”

清荷对这样的问题早就司空见惯,摇了摇头,轻声安慰道,“堂主宽心,也许再等两天就有消息了。”

我也没放在心上,正打算找些别的话题与母亲闲谈,过一会儿母亲自然就会忘了这回事。

哪成想母亲今日却是一反常态,并没有往日的失落和担忧,还不等我说话,母亲就从软榻上站起身,踉踉跄跄地奔到门旁,我吓了一跳,连忙过去扶住。

“怎么还没有消息……”母亲的嘴唇颤抖着,脸色也变得苍白,喃喃重复着,“怎么会没有消息……”

我望着着母亲的神色,心如刀割,脑中飞快思索着安慰的话语。

母亲猛然转过头,抓住我的臂膀,一双眼眸盛满了恐惧,“是不是萧元启把他怎么样了,是不是?!”

我任由母亲抓着我的双臂,摆出一副轻松的神色,提醒道,“您忘了,莱阳王萧元启被诛杀的消息昨天就已经传遍了。”

母亲怔怔地盯了我半晌,才松开手,叹了口气,走回榻上坐下,“对,是我多虑了……”

“堂主且宽心吧,”清荷给母亲倒了一杯茶,在一旁脆生生地帮衬道,“等二公子处理完了后续的事情,肯定会马不停蹄地回到您身边的。”

“真的吗?”母亲的神情又变得一片茫然,“他……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……如果他留在金陵了……”

“不会的不会的,”我急急忙忙打断了母亲的话,“二公子说过要陪您一起游历山水,撰写医书呢。”

“可他毕竟是长林之子啊……”母亲缓缓抬起头,直直盯着我,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,“你们不要瞒我,如果平旌真的做了那样的选择,我也不怪他,我能理解,我都能理解的……”

母亲这样说着,眼里却落下两行泪来。

父亲当年千里勤王的故事,我只听老阁主说起过,我自然也知道当时父亲和母亲已经订下了婚事,父亲却还是毅然选择下山,起兵勤王。

母亲的心性向来是沉静内敛,就连当年与父亲在琅琊山分别也是坦荡从容,却不成想母亲心中,竟也是这般恐惧和忧虑。

而这样的忧虑,竟伴随了母亲一生,直到现在都不能忘怀。

我只能坐在一旁,给母亲递上巾帕。

母亲拿着巾帕拭去泪水,双手撑着茶桌站起身来,摆手示意我不必扶她,自己慢悠悠地绕过了围屏,往卧房走去。

我和清荷都没有跟过去。

我还是担心母亲,就坐在前厅,凝神听着卧房里的动静。

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,我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母亲的卧房门口,房门没有关严,透过缝隙,我瞧见母亲侧身躺在榻上,呼吸平稳,似是已经入睡。

我怕母亲着凉,进了卧房,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一件外袍,给母亲盖在身上。

母亲的手搭在枕边,手里攥着一张纸。

我忍不住凑过去细看。

一纸婚书,是父亲的笔迹,却只写了一半。

想来这应该是当年父亲下山之前那份未写完的婚书。




绸缪束薪,三星在天。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?子兮子兮,如此良人何?

绸缪束刍,三星在隅。今夕何夕,见此邂逅?子兮子兮,如此邂逅何?

绸缪束楚,三星在户。今夕何夕,见此粲者?子兮子兮,如此粲者何?





我见过父亲和母亲成亲的婚书,上面写的就是这首诗。

当时父亲抱着刚识字的我,指着婚书上的诗句,一字一字地教我念。

念完了诗,父亲的指尖缓缓划过婚书上的名字,回头望一眼坐在身旁的母亲,眼里满是柔情。







母亲握着这封婚书沉睡着,再没有醒来。

后来,我把这两份婚书一同放进母亲棺中。

母亲应该是已经与父亲重逢,也记起了这一生所有美好的过往,从此再也不用孤独地等。





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。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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