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旌奚】锦年———忍别离
(写了两天温馨小甜文了,来一个刀子换换口味,一把短刀,食用愉快)
“将军,这是简儿说今日夫人要吃的药。”鲁昭提着一包药材走过来。
鲁昭从军营退役后,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萧平旌的消息,从北境千里迢迢赶来与旧时的将军相聚。
彼时萧笙已经出门行走江湖,萧简接手济风堂,萧平旌和林奚也已近暮年,离开了山村,在邻山的一个小城镇买下一处宅院安家。
鲁昭打了一辈子仗,说是不愿让家里人跟着自己担惊受怕,未曾娶妻,孤身一人。萧平旌就留下他在院中做了管家。
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,鲁昭这个管家当得实在清闲,只有萧笙萧简回家的时候才稍微忙一些。萧笙行踪不定,一年也不回来几次,萧简就在镇上的济风堂,平时倒是回来得勤一些。
鲁昭的日常不过是帮着萧平旌料理一些事情,接待接待远道而来向林奚求医的病患,再不就是陪着萧平旌下棋聊天,偶尔也耍耍银枪。
这对昔日的将帅之间互相嘲笑着彼此退步的武艺,谁也不肯让步。
这样的日子,一过就是十多年。
这年入冬,鲁昭变得忙起来。
夫人突然病了。
“我医家从来看惯生死,可是…可是到了自己身上,还是有诸多不舍。”
“别这样说,别这样说。”萧平旌已经想不出更多的安慰的话,只能颤抖着握住林奚的手,一遍一遍亲吻她的指尖。
“我…这话听起来有些俗气,但年少时与你相遇,能与你相守白头,少时江湖逍遥,老来山村宁静,编写药典,钻研医理,笙儿简儿平安长大,各有所长,我也算不辱此生。我只是……舍不得你。”
“终究是我对你不住,要先走一步了,”林奚看着萧平旌,眼角有泪,“还记得刚成亲时我说,要走在你前头,不让你丢下我一个人,如今真应验了。”
林奚苦笑,“这话……这话真自私,如今是我要丢下你了。”
“不是的,不就是……不就是风寒吗,咱们多歇两天就好,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吗,你说还需要什么药材,我去拿……”
林奚身子骨素来强健,又注重保养,甚少生病。哪成想今年刚入冬感了风寒,从此竟一病不起,缠绵病榻三月有余。
“医者不自医。”其实林奚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,寒气已入侵心脉,血脉寒凝,早已是回天乏力,能撑到现在,实属不易,得亏年轻时底子不错,自己求生意志又强烈,不然恐怕早就撒手而去了。
这些话,当然不能对萧平旌说。
这大半辈子,萧平旌也跟着林奚打理济风堂,懂得些医理,如今面对病榻上的妻子,萧平旌又痛又急,竟想不起半分。
“简儿为你寻更好的药材去了,笙儿也快赶回来了,今年她去挑战了那苍栖剑,得胜而归,来年咱们笙儿也是榜上有名的高手了。”
说起儿女,林奚又笑起来,精神也好一些,“笙儿从来不叫你我失望,我看她的英姿更胜于你当年。”
萧平旌给林奚擦掉眼角的泪,“那是自然。”
萧平旌从前从不肯承认女儿的武功比自己强,林奚夸笙儿一句,萧平旌也气哼哼地争论半天,最后别别扭扭地说一句“还不是随我”。
如今也爽快地承认了。
他们真的已经老了。
“简儿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我,他和济风堂那个白姑娘也好久没见了吧。”林奚叹口气,“倒是笙儿,生性逍遥自在,婚姻之事,且看缘分,也不必强迫她,只要她过得舒心就好。”
林奚支起胳膊,觉得躺累了,想要坐起来。
萧平旌连忙扶住她,又在她身后加了两个软枕,慢慢扶她靠过去。
萧平旌给林奚掖掖被角,“喝水吗?”
林奚点点头。
萧平旌把门推开一个缝,欠身出去,又马上关紧,不敢让林奚吹到一丝冷风。不多时端了一碗沙棘水进来。
萧平旌坐在床边,想就着自己的手喂给她。
林奚伸出手接过来,“我自己喝就行。”
“那你端好了,别烫着。”
林奚抿了一口沙棘水,抬头看着萧平旌,眼中又浮出泪光,“其实,我曾想过你的样子……不管怎么样,我都很开心,和你相识。”
萧平旌却露出笑容,“这些话还是等你好了再说这些吧,现在听起来怪怪的。”
萧平旌抬手给她擦泪,“难得让我看到你哭的样子,等你好了,就又该变得冷若冰霜了。”
夫妇二人相对而坐,默契地重复着年轻时的话语。
萧平旌本想逗林奚笑笑,不想林奚听了这话,眼泪更是止不住。
林奚低下头,看着碗底一颗颗红红的小果子,眼泪落在碗里。
这些话语,明明就好像昨天才说过。
怎么一转眼,一辈子就过去了呢。
萧平旌见林奚哭得更凶,也慌了,他靠过去搂住林奚的肩膀,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,轻声安慰她。
“夫人知道吗,那年赤霞镇瘟疫,你染病晕倒,我照顾你,后来我回家,就把银锁摘了,当时我还在心里对我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妻说了声抱歉,因为比起父辈的约定,我更想追随自己的心,我第一次打心底里主动想要去保护一个人,想要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,永不分离。”
林奚讶异,“原来那时你就已经……”
萧平旌给林奚擦眼泪,“是啊,这话我藏了一辈子了,你我之间好像从来无需多言,这么多年日子细水长流,再没细细探究过,情根深种,到底始于何时。”
萧平旌的手摩挲着林奚的肩膀,“可我自己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。”
林奚听着萧平旌的话,渐渐止住了眼泪,抬头问他,“那你猜,我是何时?”
萧平旌言语间稍带埋怨,“想来最初你是看不上我的,迟迟不拿出那银锁与我相认,平白让我内心煎熬,一边想着你,一边又觉得有负于我那未婚妻,那时我觉得自己真是混蛋。”
林奚扑哧一下笑出来,“我就是没看上你,甘州初见你就对我大喊大叫,一点礼数都没有。”
林奚顿了顿,“也不全是这样,我打小就知道与我有婚约之人是长林府的二公子,只是我……”林奚轻咳两声,欲言又止。
“只是你素来有神农之志,想遍访天下草植,如何能甘心嫁入这森然王府,相夫教子,只做夫君背后的影子。”
萧平旌轻抚林奚的后背,让她顺气,“我都懂得。”
林奚点头,“但我的平旌,终究是与别人不同的。”
萧平旌低头,轻吻林奚额头,“所幸,命中注定之人……”
林奚接过他的话,“正好是我心中所想之人。”
林奚眯起眼睛,陷进回忆中,“那时你随手给我鬓边簪一枝桃花,我便心动,我总是想,若是……”
林奚深吸一口气,“若是没有后来诸多波折,或许我们早就成亲,多生几个孩子,多几年相知相守的时光。”
“我还没看到笙儿简儿成家,还没看到儿孙绕膝。”
“会的,都会看到的。我还在呢。”
林奚抬手,无限眷恋地抚摸萧平旌的脸。
“平旌,我还没和你过够呢。”
萧平旌再也无法镇定,紧紧抱住林奚,把头埋在林奚的肩窝,放声痛哭。
林奚也靠在萧平旌肩头,无语泪流。
鲁昭垂手站在门外,偷着抹眼泪。
岁月不饶人。
当年佘山初遇,那个站在将军身边布衣荆钗,素面朝天的姑娘,让自家将军牵肠挂肚,魂牵梦绕的姑娘,与将军终成眷属,这些年来,将军与夫人举案齐眉,自己都看在眼里。
人生无常,谁都有离去的一天啊。
鲁昭叹了口气。
也不知两个人这样抱在一起哭了多久,林奚轻轻拍拍萧平旌的背,“我有点累了,想躺下。”
萧平旌松开林奚,扶她躺下。
林奚故作轻松地打趣萧平旌,“真没出息,这么大岁数了,还哭得像孩子似的。”
萧平旌挠挠头,“你歇一会儿吧,闹了你这么半天,也累了,我去给你熬药。”
萧平旌为林奚掖好被角,“孩子们要回来了,你可要好好的,别让他们担心。”
“好。”
萧简托熟识的朋友辗转寻到了一味产于东海的药材,说是对风寒之症有奇效。
萧简心里清楚母亲的病情,仍然固执地寻找各种珍稀药材,只不过希望这些药材能把母亲的生命延长一些,再延长一些。
临近年关,萧笙赢了那苍栖剑,心里想着,这回父亲可得向自己认输了吧。
昨天刚收到父亲的来信,说母亲病了。萧笙心急如焚,迫不及待地赶回家。
姐弟俩脚前脚后地赶到家。
“鲁叔,娘亲呢?”萧笙一进门,火急火燎地问。
“简儿刚到家,给夫人服了药,此刻应该是歇下了。”
萧笙来不及向父亲行礼问安,一阵风似的奔进屋里,又猛得停在门前,只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一条缝。
萧笙从门缝里窥见母亲躺在床上,已经入睡。
母亲的脸色苍白。
一年不见,母亲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。
萧笙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。
鲁昭走过来。“笙儿,先吃点东西吧。”
这么多年来,鲁昭把笙儿和简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看待。
“我吃不下。”
萧简端着药碗出来,“姐姐吃点吧,母亲醒来也不愿见姐姐如此憔悴狼狈。”
萧笙回头,见父亲独自坐在前厅,面前的茶已经冷了。
萧笙又落下泪来。
父亲的背已经有些驼了。
傍晚时分,林奚醒来。萧笙和萧简进去陪林奚坐了一会儿。
萧笙还和林奚撒娇,要吃林奚做的梅花糕。
林奚精神尚好,说等自己能起身了就给她做。
林奚又问了萧简最近和那白姑娘如何。
萧简倒是扭捏起来,说那白姑娘与林奚心性相像,却十分开朗热情,过两天等林奚好一些,就带她回家,让萧平旌和林奚见一见。
林奚很是欣慰。
夜里,萧平旌执意要自己陪着林奚,把萧笙萧简和鲁昭都推出门去。
第二天一早,萧笙萧简和鲁昭守在门外。
萧平旌推门出来。
“她丢下我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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