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木的亭

我在时光长河里,看你灵魂多有趣

【旌奚】锦年———近黄昏

(突然很想写写他们两个老了是什么样子)


“这两天天气回暖,外头的雪都化了,山路必定是湿滑难行,你要干什么去啊,不是说一会儿要晒药材吗。”

刚用过午饭,萧平旌靠着凭几,慢悠悠地煮好了茶,就看见林奚抱着披风从卧房出来。

“后山的梅花应该开了,你不是喜欢喝梅花酿吗,我看去年的那一坛子也快要见底儿了,我去采些梅花回来。”

林奚抖抖披风,想了想又说,“这眼看就要到年关了,笙儿和简儿也快回来了,正好余下的梅花还可以做些糕点,笙儿最爱吃,年年都吃不够,今年多做些,给她带去。”

萧平旌慢慢搅动着翻滚的茶水,撇了撇嘴,“你说笙儿,姑娘家的,比简儿还能吃,好像琅琊阁亏待了她似的。”

林奚把披风放在榻上,白他一眼,去后院寻个背篓,一边走一边说,“在琅琊阁学艺难免辛苦劳累,多吃点怎么了。”

“也是。”萧平旌点点头,又露出欣慰的笑容,“笙儿随我,是习武的好苗子,连九兄都夸她天赋异禀,也不知这大半年来可有长进,我还想着等她回来与她比试比试呢。”说着抻了抻胳膊,故作忧愁地叹口气,“也不知道我这老胳膊老腿还有几分武功。”

林奚手里提着背篓进屋来,萧平旌站起身,为林奚披上披风,系好带子,“还是我与你同去吧,路不好走,你别再磕着碰着,我实在担心。”

“不用,我自己也可以的。”

萧平旌不听,自顾自地穿上披风,从林奚手里接过背篓,又快步走到屋里拿出弓箭,喜滋滋地对林奚说,“带上这个,说不定能猎到野兔呢。”

林奚也笑,“我看你哪是想陪我,分明就是想去打猎。”

萧平旌连忙上前,捏了捏林奚的肩膀,“哪里哪里,还是夫人最重要。走吧。”

林奚想起年轻的时候,那时他们还没有孩子,林奚上山采药,萧平旌就陪着她,顺带着打猎,其实以萧平旌的射术用来打猎简直是大材小用了,不过他倒是乐此不疲。有时候萧平旌也上树摘果子,反正一刻也不闲着。累了的时候就找一块阴凉地方坐下,打来山泉水,吃着野果子,萧平旌就着林奚药篓里的药材问东问西。回到家里,就拢起火堆,把打来的野兔之类的小东西烤着吃,就着林奚亲手做的梅花酿,喝得醉醺醺的,靠在一起说胡话。

说以前的旧事,说未来的期望,借着酒劲说对彼此的仰慕和爱意,也说未来即将到来的孩子们。

后来林奚在这山村里安顿下来,开了一家济风堂的分号,林奚心善,医术又高明,越来越受欢迎,药房里渐渐忙了起来,萧平旌也帮着料理,一来二去竟也成了半个大夫。

再后来又有了笙儿,又有了简儿。

大半辈子就这样过去了。




笙儿像萧平旌,自小身子强健,活泼好动,抓周礼时竟抓了个木头做的小宝剑,其实那不过是萧平旌随身的配饰,顺手扔过去的,不想就被她抓着了。笙儿打三岁起就跟着萧平旌学骑射剑法,不像寻常姑娘家一般安稳沉静,萧平旌和林奚也不想压抑孩子的天性,八岁时将笙儿送到琅琊阁学艺,这孩子极具天赋,如今已是出落得英气妩媚,虽说眉眼更像林奚,性情上却更似萧平旌的江湖侠气。连老阁主都说,她以后必定也是琅琊榜上的绝世高手。

简儿比笙儿小两岁,性情严谨,思虑周全,自小跟着林奚学习医术,上山采药,钻研医理。刚开始是林奚有意栽培,林奚未曾收徒,又不想自己后继无人,没想到这孩子倒也是真心热爱,悬壶之志,仁人之心不逊于林奚当年,这让林奚十分欣慰。简儿今年全盘接管了林奚的济风堂,林奚只是偶尔帮忙照看,也乐得清闲。








爬山坡的时候,萧平旌一直牵着林奚的手。

快到山顶的时候,萧平旌突然松开林奚的手,自己快跑两步登上山顶,像之前无数次一样,彬彬有礼地,微微弯腰,朝林奚伸出手。

林奚莞尔,抬起手给他牵住。

萧平旌臂上稍微使力,把林奚拉上来。

梅花漫山遍野,盛放如血。

萧平旌一边折梅花,一边搜罗着猎物。

漫山搜寻了一遍回来,萧平旌背着弓箭,一手抱着梅花,另一只手里拎着几只野兔和山鸡,见林奚在那梅花深处,着一袭月白披风,抱着几枝盛开的梅花。

虽已近暮年,但林奚注重保养,都不曾有一丝白发,此刻一头青丝随意地挽成一个发髻,只以一只银簪固定,并没有其他缀饰。

林奚的背影与当年并没有半分区别。

萧平旌轻声唤她,“林奚。”

林奚转头,见萧平旌终于打猎回来,就向他走过去。

“打了什么好东西吗?”林奚见萧平旌满满拎了一手的猎物,随口问道。

“无非就是些乱跑的野兔,”萧平旌抬手把猎物递到林奚眼前,像个献宝的小孩子,“不过你看这几只雄山鸡,且不说肥美,这羽毛颜色鲜亮,回去给家里做些点缀也好啊,正好还能做几只箭给笙儿玩。”

“笙儿哪里还要你这孩子气的玩物啊。”林奚瞥他一眼,“你就是偏心笙儿。”

萧平旌倒是理直气壮,“我当然偏心笙儿,简儿是男孩子,自当顶天立地,我倒是看他和你学的书卷气愈发重,不如笙儿开朗。”

林奚本不过是想打趣他,听他这么一说,也忍不住回嘴,“开朗开朗,将门虎女,当真是不辱家门。”


虽然是酸他,说起笙儿,林奚也满心骄傲,林奚也懂得,虽是这半生身处江湖,但萧平旌心底总有自己的坚守,那是血脉间的传承,此生都无法完全抹去。如今笙儿如此出息,也算是长林之风不断。


萧平旌倒是没听出来这话里的酸意,深以为然地点点头,“那是自然。”

林奚跟着点点头,不再答话。

连着酿酒和做糕点,两人折了满满一背篓才打算回去。

林奚拍了拍手,又掂了掂放在一旁的背篓,“行了,别折秃了,还留着观赏呢。”

萧平旌看着林奚头上只有一只发簪,就从背篓中抽出两枝梅花,三下两下折成花环,戴在林奚头上,左看右看,“嗯,好看。”

林奚倒是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都老了,哪还衬得起这梅花……”

萧平旌深深注视着林奚,“不,你不老。”萧平旌轻抚林奚的鬓发,“真的很好看,我喜欢。”

林奚与萧平旌在一起这么多年,早已不是新婚的少女,日子细水长流,两个人又都不善言辞,他们之间很少有浓情蜜意的话语,可当她注视着萧平旌的眼睛时,那样的深情和悸动,就像年轻时一般无二。

林奚笑着打他一下,“老不正经。”又移开视线,“快走,太阳要下山了。”

萧平旌搂着林奚肩膀不让她转身,“看,夕阳很美。”

林奚顺着萧平旌的视线看去,远处,云雾散去,残阳依山,金红的光笼罩着群山,山崖边披雪的劲松,和这漫山的红梅。

即使是这冬日里,林奚也感觉温暖。













上山容易下山难,饶是林奚紧紧拽着萧平旌的手,还一步一滑,一刻不敢放松,手心都出了汗。

走到半山腰,萧平旌突然脚下一滑,林奚来不及反应,也拽不住他,两个人一起滑下去。

萧平旌想护着林奚,又想护着背上的背篓,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,两人都跌坐在地上。

萧平旌赶紧站起来,把林奚也扶起来,满脸紧张,“林奚你没事吧?”

“我没事,你怎么样?”林奚抬头,竟看到萧平旌紧皱眉头。

“我也没事。”萧平旌确认林奚无事,给林奚抖抖披风上的泥雪,“哪就那么弱不禁风了。”

说罢萧平旌又转身拾起背篓,把散落出来的梅花和猎物装回去背好,又牵起林奚,“哎,都怪我脚下不稳,这回走慢些。”









回到家中,萧平旌把背篓放在院中。

林奚走进屋去,解下披风,有点抱怨道,“披风都沾上泥雪了,趁着今日天暖,还是赶紧刷洗一下。”

萧平旌也解了披风,一屁股坐在榻上。

林奚抱着两人的披风,刚要出去,听见身后萧平旌的声音,“林奚,我脚疼。”

林奚忙转身,放下披风,见萧平旌坐在榻上,正褪去鞋袜,脚腕处有血渗出,那么厚的裤脚都已经渗透。

林奚大惊失色,冲过来跪在榻上,拍开萧平旌的手,“别乱动。”

萧平旌的脚腕已经红肿,布满血迹,林奚近看才看到伤口,伤口不大,却很深,好像是是什么尖利之物给萧平旌的脚腕戳了个洞。

林奚双手托住萧平旌的脚腕,轻轻扭动,“疼吗?”

虽说林奚动作已十分轻柔,还是难免扯到伤口,萧平旌乖乖坐着,如实回答,“疼。”

林奚又按他脚背和腿上的筋脉,“疼吗?”

“不疼。”

林奚又轻按伤口周围,还未等林奚开口问,萧平旌就倒吸一口冷气。

林奚松了口气,“还好,没有伤及筋骨,只是皮肉伤。”

不等萧平旌开口说话,林奚转身出去打了盆水,拿了块纱布,又去厢房找药材。

一切都准备妥当,林奚用清水浸湿了纱布,给萧平旌擦去脚腕上的血迹,用了伏羲散止血消毒,又仔细用纱布包好。

林奚一直不说话,处理好伤口,又把水和纱布拿出去丢掉。

萧平旌知道,林奚是生气了。

林奚做完这一切,折回前厅,在榻上坐下,像是审问犯人,语气冷冰冰,“是在山上跌倒弄的吗?”

萧平旌像犯错的孩子,“是。”想想又补充道,“刚才跌倒,正好碰到一块山石。”

“当时怎么不说?非得挺到回家,你看看这肿的,幸亏是没伤到筋骨……”

萧平旌连忙解释,“我是想着在山上,冰天雪地的也没法处理,总得先到家再说吧。”萧平旌摸摸包扎好的伤口,“也不是什么大事儿。”

“我是大夫,我总能处理好的,再不济山里总能找到草药给你止血消毒,也比这么拖着强。”林奚又冷笑一声,反问道,“不是什么大事儿?有能耐逞强,你倒是别喊疼啊。”


林奚的声音低下去,带着些愧意,“也怪我,在山上我都看见你皱眉头了,你说你没事,我就也没有在意...我明知道你好逞强... ...”


“不怪你不怪你,”萧平旌摇着林奚的肩膀哄她,“好了好了下次不会了,走吧咱们快去院里去处理那些梅花吧,趁新鲜,晚了就不好了。”

林奚虽是还生萧平旌的气,还是给他找了干净鞋袜换上,顺手拿了两把小剪刀,扶他到院里坐下,也忘了要刷洗披风这件事。

林奚把梅花倒在石桌上,堆了高高一捆,把那些猎物留在篓子里放到一边,在院中随手捡了个干净簸箕也放在桌子上,准备开始剪梅花。

林奚拿过一枝梅花剪着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拍拍萧平旌的胳膊,“去年简儿用济风堂院内的竹子打了好几副拐杖,明天我叫他拿来一副给你用吧。”

萧平旌正专心剪着梅花,闻言猛得抬头,刚要拒绝,对上林奚的目光。

林奚抿着嘴忍笑,分明是在嘲笑他。

萧平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,又低下头去,拖长了声音,“好——”















萧笙已经离家大半年,临近年关,实在想家,早早地向老阁主告了假,准备提前回家,顺带给爹娘一个惊喜。

萧笙快马行了两日,乘着夕阳,终于到家。

推开家门的时候,梅花香气扑面而来。

萧笙见爹娘正坐在院中剪梅花,娘的头上还戴了个梅花花环。

萧平旌和林奚见萧笙回来了,站起身来,还未来得及开口,萧笙扑过来紧紧抱住林奚,“娘,笙儿想死您啦!”

林奚轻轻拍着萧笙的背,感觉她好像又瘦了些。

萧笙许久才放开林奚。林奚看看女儿,一身便装,黑色披风,腰间配剑,头发高高束起,活脱脱一个江湖侠女。林奚为女儿解下披风,伸手抚一抚女儿因为疾驰而凌乱的鬓发,“笙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。”

“都是随您,连老阁主都说我和您年轻的时候很像呢!”

萧平旌在一旁清了清嗓子。

萧笙整理整理鬓发和衣冠,解下腰间配剑,放在桌上,这才走到萧平旌面前,跪下行礼,“笙儿参见父王。”又直起身来,朝萧平旌吐吐舌头。

萧平旌摆摆手,“什么父王不父王的,起来吧。”

“谢谢爹!”

萧笙站起身,在石凳上坐下,拿了一枝梅花在手里把玩。

萧平旌看着女儿,“怎么提前回来了。”

萧笙看着林奚,“想家了,想吃娘亲做的糕点。”

“嗯?”萧平旌手中顿了一下。

萧笙连忙堆笑,“当然,我还是最想爹。”说完把手中的梅花恭敬地捧到萧平旌面前。

林奚在一旁打圆场,“笙儿饿了吧,你爹今天上山打猎了,我看那几只野兔不错,一会儿拢个火烤上,正好去年的梅花酿还有一些。”

萧平旌接过萧笙手里的梅花,“这半年来在琅琊阁学习得如何?”

萧笙早料到萧平旌会问,竹筒倒豆子似地说,“爹,老阁主说我来年秋天便可出师了,正好我也想行走江湖,拜访天下高手,争取像爹一样,早日登上琅琊榜呢。”

萧平旌满意地点点头。

萧笙凑到萧平旌跟前,眨眨眼,“爹,不想和笙儿比试比试吗?”

“你爹上山跌倒受伤,比不了了。”林奚在一旁剪梅花,头也不抬地答话。

萧笙闻言色变,“受伤?哪里受伤?严重吗?”

“就脚腕一点皮肉伤,歇两天就好”,萧平旌抬头看一眼女儿,“比肯定是要比的。”

萧笙忍不住埋怨道,“我说爹你能不能和娘亲一样多注重保养啊,多让人担心。”

萧平旌看林奚一眼,干咳两声,赶紧转移话题,“你大伯母和策儿如何?”

“都挺好的,我下山之前,伯母还做了些吃食叫我带回来,策儿哥哥也叫我替他给爹娘问好,策儿哥哥跟着老阁主这么多年,不论是行事还是说话的语气都越发像老阁主了,老阁主很是满意,总是说策儿哥哥沉静有礼,说笙儿得多和策儿哥哥学学。”

萧平旌撇撇嘴,“蔺九那些抽风的废话,有什么好学的……天下之道,贵在顺其自然……”

萧笙不以为意,“老阁主虽然总说让人听不懂的话,但对策儿哥哥和笙儿真的是很好很好。”

萧平旌又撇嘴,“蔺九就知道惯孩子。”

林奚推了推萧平旌,“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老阁主惯孩子,先别聊了,吃完饭有的是时候聊,天快黑了,把那些野物收拾收拾,笙儿都饿了。”

萧笙扶着萧平旌站起来,探头看了一眼篓子里的猎物,惊呼一声,一把拎出一只山鸡,“这羽毛可真好看,爹,给我做几只箭呗,飞镖也行!”

萧平旌喜滋滋道,“没问题。”

“娘,天都快黑了,简儿怎么还不回来。”

“他如今接手济风堂,就住在那了,偶尔回来。”林奚放下剪子,准备和萧平旌一同收拾那些猎物。

“那我去叫他回来吃饭吧,那臭小子也不知想不想我。”萧笙刚要出院门,又折回来,笑着道,“娘,你今天真好看。”

林奚不明所以,女儿好端端地夸她做什么。

萧平旌跟着笑起来。

林奚突然想起来,摘下头顶的花环,走过去戴在女儿头上,“给你戴。”

萧笙摘下花环,又戴回林奚头上,“我可不戴,我爹给您编的。”说完转身出门,策马远去。

林奚慢慢走回来,摘下花环,戴在萧平旌的头上。

“你今天也好看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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